文化多元，文明一维
——“1212论坛2023”书面补充发言
作者：王干城
亨廷顿说意识形态冲突终结之后就会发生“文明的冲突”。
秦晖教授说“文明无高下，制度有优劣”。
他们把文明与文化没有分清。当然，确实不容易分清，如果潜意识里不想分清。
百多年来的左派思想就习惯混同文明与文化，那在混同的基础上怎么能再把它们分清呢？他们在循环论证。目的是立定“文化（文明）多元”，以取消资本主义的独特价值。
比如梁启超先生提出的“四大文明古国”，就是首先把中国文化抬高为中国文明，目的是证明它不该过去，具有永恒价值。一旦贴上文明的标签，就再难反省和革新了，待在“原教旨”的茧房里自以为义。
亨廷顿也上了这个当。尽管他承认文明有冲突，但招致无穷无尽的诘难，斩不断理还乱，就因为他承袭前人说法把文明与文化没有分清。
许多一流大家谈起文化与文明的关系都视为畏途，认为说不清。如果根本就不打算说清，故意搅浑水，那永远也说不清。
其实是可以说清的。
文化就是人类近代以前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行为规范、习俗与信仰；文明就是近代文化，包括近代科技、民主政治与基督信仰。
要说清这两个名词，需从英语讲起，因为汉语这两个词是从英语翻译过来的，当然是经过日语做中介。
所谓文化就是culture，其原意就是：农耕、栽培，因此它就是农业时代的生产方式。
后来延伸到与之相应的生活方式，包括村落生活、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基于血缘的社群，以及那个时代的行为习俗与信仰，包括印度教、伊斯兰教和中国的佛教、道教与儒家文化。
所谓文明就是civilization，词根是civil，意思是城市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习俗与思想。它不是泛指的，而是特指起源于古希腊城邦，其内容包括自由经济、城邦民主制度和法治，在这三大基本制度上是丰富多彩的古希腊哲学思想。
Civil从“城市的”延伸出“教养”的意思，其实也就是文明。城市生活之所以比农村生活有教养更文明，因为农村是封闭的，城市是开放的；农村是静止的，城市是流动的；农村是守旧的，城市是创新的，因此农村靠伦理维系，城市靠制度管理。
自从罗马帝国占领古希腊，城邦制就消失了，民主转为元老院，法治更完善，自由经济更丰富。自从北方蛮族毁灭罗马帝国，古希腊的civilization在欧洲就不存在了。
随着基督教在公元后从耶路撒冷传到罗马帝国成为国教，逐渐传往欧洲各地，成为欧洲人的行为规范和独一信仰，对欧洲政治逐渐发挥越来越重要的影响，其彰明昭著者即新国王登基需经教皇加冕，否则不被承认，视为“篡逆”。
正因为基督教在欧洲有如此重要的地位，英国才在1216年诞生《大宪章》这个教权制约王权的产物。它是欧洲政治文明自古希腊城邦民主制度以来的第二阶段发展。
十八世纪美国的诞生把源自古希腊的政治文明提升到第三阶段，也可以说是真正的“人类文明”的开始。其核心文献即《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
如果说古希腊城邦民主从历史看是独立于基督教而创立的，那英国宪政和美国政治制度显然是基督教滋养、培育起来的，当然也继承了古希腊的遗产。因此，基督教与近代政治制度具有独一的关联，这种关联是其他所有宗教都没有的。
放眼其他宗教和文化，没有一个独立滋养、培育出宪政制度，而且至今对此仍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有的还极力敌对。比如佛教，对东南亚国家民主化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在中国也一样，包括作为伦理道德传承下来的儒家文化和作为信仰传承下来的道教、佛教，都无力推动中国的民主化转型。日本的转型也与其本土的神道教没多少关系，起决定作用的是美国的强力推动。至于伊斯兰教，更是民主政治的敌手。唯有基督教滋养、培育了近代制度，应当视为文明的基础。因此，所谓古代文明、近代文明都是没有意义的虚构，文明就是文明，即近代科技、制度和基督教，其他都是文化。
因此可以说文化是从蒙昧向文明的过渡。文化是多元的，比如吃饭可以用筷子，也可以用刀叉，甚至手抓，但文明是一维的，即近代科技、制度与基督教，其他概非文明。
鉴于犹太教与民主政治的有效结合，也可以视为文明的一部分。看看哈马斯对以色列的野蛮侵袭，伊斯兰教最多称为一种文化，绝对不宜列为文明。因此，亨廷顿的“文明冲突”是不存在的，因此才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真实存在的是文化冲突，或者文化与文明之间的冲突，巴以冲突就是这种冲突。
因此，结论就很明显了：制度是差等的，文化是多元的，文明是一维的。西方左派混同文明与文化，目的在于取消资本主义以及与之相应的制度与精神，至于某些独裁国家以“文明多元”为借口规避社会的普世化，明乎文化与文明的区别，则见他们都在裸泳。
总之，文化是文明的半成品，有文明的大样、闪光的局部。只有欧美近代文化才叫文明，普世价值落实为自由经济、民主制度和民本法律。其他文化固然也有一些文明的因素或者影子，但不足以称为文明，传统上称之为文明其实是虚夸。一旦把它们称为文明，就不再接受批评，这种泛文明思想与左派思想百多年来对资本主义及其精神的批评和否定是一体两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