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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同陌路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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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同陌路的时刻
——阿那亚戏剧节随笔

作者:映光

【一路走来一路读】

“形同陌路的时刻”这部剧的简介说,这部剧“是来自6个国家的12位演员穿梭在时空之间的空间中,多达十种语言的人在舞台上相遇,并探索了一个人们还没说话,还没有再次说话或不再说话的公共空间。”

其实,这部长达两个小时的话剧,没有一句台词。试图用语言去描述或评价一部先锋戏剧,总显得很蠢。

这部剧让我想起最近读到过的一段文字:我问心理咨询师,什么样的人容易有心理压力,结果老师并没有说“思想消极的人”,而是说出了觉得人和人之间只要好好沟通,就能互相理解的人这样令人意外的答案。我又问了一下理由,老师又告诉我,“试图理解他人本身就不正常”。

鲁迅先生说:“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形同陌路的时刻”的场景似乎是在一个欧洲的广场上,大致就是那个感觉。

这部用一个“固定机位”聚焦广场的话剧,让我想起我看过最长的一部电影是法斯宾德的“柏林亚历山大广场”,时长931分钟,不是在家看的,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德国电影节上看的。那时我才是个真正的文艺青年呢。

我看过最长的一部话剧是根据智利作家波里尼奥的小说改编的“2666”,8个多小时,而且,我是在从美国回国,直接从首都机场一个人开车到天津看的。

所以,这一切都证明,我确实只适合一个人旅行,一个人生活。

“形同陌路的时刻”很适合我这种“孤独”的人独自观看,但其实,看完全剧你就会明白,一个人的孤独并不孤独,在人群中的那种孤独才真的孤独,而最绝望的孤独,是两个人的孤独。

行为艺术家谢德庆和他的女友琳达曾共同完成过一个作品,他们用一条两米长的绳子拴在一起,形影不离,长达一年之久,这个作品完成后,他们分手了。

这周在上海出差的时候,我在地铁站看到一个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女孩,路过的人只是吃惊地路过,就都匆忙地走开了。

这部剧又让我想起这个场景。我曾想去问问她怎么了,但我没有这份勇气。就像剧中的那些可怜的人。

“形同陌路的时刻”是一部格洛托夫斯基样式的质朴戏剧,格氏的“迈向质朴戏剧”是曾彻底颠覆我的戏剧观念的一部著作。

从北师大的图书馆借到这本书的时候,借书卡上没有几个人的名字,但居然有牟森的大名,我和文翰后来跟牟森提起这事,他对有我们这样的师弟,感到很欣慰。

现在肯定有好多人都不知道牟森的大名了,他是中国先锋戏剧的拓荒者,孟京辉一开始就是他的一个小跟班,现在成了所谓大师,我觉得离当年的牟森也有很大的差距。

什么叫质朴戏剧呢,就是摒弃戏剧舞台一切华而不实的多媒体,声光电,让戏剧回归身体,回归人,回归表演本身。你可以理解,质朴戏剧所反对的,就是国师张艺谋那种“印象”系列。

牟森是格氏戏剧理念在中国的传人,我其实并没真正看过格列托夫斯基或牟森的剧,但看剧本,就已经够震撼了。

尤其是牟森根据于坚的诗歌改编的“彼岸”和“零档案”,我那阵子有几个臭钱的时候,曾特别希望资助牟森把他的几部剧重新搬上舞台,但牟森的兴趣不大。

我有幸看过皮娜波什在北京亲演的穆勒咖啡馆,这也是质朴戏剧的代表作,很多不了解皮娜波什的人,是通过阿莫多瓦的电影“对她说”了解到她的,作为皮娜波什的粉丝,阿莫多瓦在这部电影的开头剪入了一大段穆勒咖啡馆。

皮娜波什在北京的演出没多久就去世了。

我的舍友文翰曾在师大的北国剧社自编自导过一部先锋话剧叫1+1,当时在学校很轰动,因为,这部剧的主演,我的另一个舍友小毅在剧尾脱下了裤子。

这部剧中每个演员都想对观众倾诉,但都被小毅演得X粗暴地用各种方式打断了。这部剧其实也可以叫“形同陌路的时刻”,只不过是充满了互不相通的表达。

人类最有感染力的戏剧表达方式就是我们的身体,因为,这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所创造的。甚至,通过语言表达的戏剧都显得不那么高级。而最低级的方式,就是国师那种声光电多媒体大型团体操,充分展示了墙国的虚伪,无知,空洞,权力的傲慢和极权主义美学。

“形如陌路的时刻”显然是一部文管看不懂的话剧,除了个别涉嫌有伤风化、少儿不宜的表演片段。

“认识”这两个汉字是整部剧唯一的语言。

最终,整部剧以漫天飞舞,不断落下的黑色的纸灰作结尾,叫我想起了茶馆结尾撒向天空的白色纸钱。

一场葬礼是这人间每一部戏共同的结局。

看完剧,跟着耳机里“重塑”的节奏,在阿那亚的海边跑了五公里,然后赤脚踩着沙滩边像白色碎花一般的海浪,从这边一直走到那边,任微凉的海风把汗吹干,海滨剧场正在为第二天凌晨的演出,调试舞台灯光,五彩缤纷的灯柱射向遥远的夜空。

黑夜的海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把那微弱的光芒逐渐吞噬掉了。

黑夜的海就像噩梦一样,让我有一些恐惧。但我知道,无论如何,第二天,太阳都会照常升起的,就从此时此刻,那深海中最黑暗的尽头。

即使在形同陌路的时刻,在这个像戏剧一样,虚虚实实,亦幻亦真的伪中产阶级度假小镇阿那亚,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孤独的角落,只要我祷告,就有上帝与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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